延令史话——千年古邑

菜鸟小黑

    凭水而兴

    延令村之所以被选中作为泰兴县衙驻地，主要原因有三个。

    其一，地理位置适中。

    从预防崩岸坍江、洪水大潮的角度来讲，延令村地处境内高沙平原西南端，不在低洼圩田区，西距大江约二十华里，崩岸坍江再厉害，也不会祸及此处。
    从方便联系、促进贸易的角度来讲，延令村位置也很适宜。第一处、第二处县治均设在泰兴西端，对幅员辽阔的东北乡管理不力。当时境内最重要的市镇有两座，西为柴墟镇（今口岸），东为永丰镇（今黄桥）。永丰镇是苏中重镇，其税收高于柴墟镇，可惜离州衙太远，否则很有可能成为县治。延令村建成县城后，柴墟、县城、永丰三座重镇大致在一条弧线上，官府居中而治，如同一根弯弯的扁担挑起全部家当，不会顾此失彼。延令村距永丰镇22千米，距柴墟镇20千米。老百姓进城，肩挑手提，独轮车运货，半天时间就能抵达；若是走水路，一天之内也能到达。以上说法是有史实依据的：清朝给皇帝建行宫，选址必备条件就是一站六十华里，由此可知坐着大轿或者豪华马车的皇帝一日行程。这是无须起早贪黑，从容步行的行程，不是旅人的行程，更不是商贩、差役的行程。皇帝的仪仗是最豪华的仪仗，快不起来，匆匆忙忙，有何威仪可言？皇帝的护卫是最严密的护卫，也快不起来，只顾赶路，有何安全可言？皇家的形式主义是最高级别的形式主义，即便皇帝乘马车出行，整个队伍也只能按步行速度前进。但是，老百姓忙生计，追求效益，顾不得穷讲究，要的就是马不停蹄，一个时辰（两小时）就能走二十余华里。况且老百姓惯于起早，泰兴有俗语“早起风光，晚起心慌”，有事情要办，有生意可做，总是天不亮就动身，“四更起床，越走越亮”。如此说来，只要在泰兴境内，哪怕是住得最远的县民进城，也能一天之内到达。柴墟、永丰两镇的居民，能在一日之内往返。再者，由延令村向西，向西南，有多条水路入江，水运便捷，此处筑城，便于物资集散，能促进商贸繁荣。

    从着眼全局来讲，延令村更是不二之选。延令村恰好处于高沙平原、沿靖平原和沿江平原交汇点，县治设于此，无论是凝聚力还是辐射力，都是最强的。
    其二，便于防守。
    延令村北面是老龙河，县治被半圆形河湾所环抱，便于防守。当时的战争，大多是骑马放牧的北方人，追着扶犁耕种的南方人打。南方人修筑城池、建设市镇，本能地要对北方设防。老龙河水面宽阔，作为护城河再好不过。至于仅凭一道河流能否抵挡北方铁骑，谁都说不准，但筑城者在规划设计时，面对宽阔的河水，心理上多少有些安慰。
    其三，宗教文化发达，市井文化浓厚。

    延令村虽说是一个村，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，早在建城之前，就有城的气魄。这一点，可以从延令村所在地宗庙建筑上看出。延佑观，建于唐永徽五年（654年）；广福寺，建于唐光化二年（899年）；庆云寺，建于宋咸平二年（999年）。特别值得一提的是，作为城市、重镇标志的城隍庙，与庆云寺同年修建，即宋咸平二年。

    鉴于延令村的种种优势，从公元1131年开始，泰兴县治一直设在延令，落地生根，枝繁叶茂，再也没有挪过位置。

    宋绍兴元年（1131年）至绍熙五年（1194年），是泰兴城的扎根期。

    南宋绍熙五年（1194年），黄河夺淮，泥沙大量淤积，造成淮水居高南下。泰兴境内地面径流形势发生根本改变，由江水东流逐渐改为淮水南流，泰兴顺势改用淮水。

    淮水过境南流，给泰兴带来两大好处。

    一是淮水充盈，并且能自流，加上涨潮时有江水补充，境内东北乡的高沙平原，也开始大面积栽种水稻，县民丰衣足食，泰兴迎来发展史上的繁荣昌盛期，多次被评为上等县。
二是水量丰沛，不再有枯水期、丰水期，不再依赖江上涨潮，漕运兴起，水运兴盛。从明代宣德六年（1431年）辟泰兴北新河（今两泰官河）为漕河，一直到清代中叶，数百年间境内水运长盛不衰。借助漕运过境之利，泰兴形成北接通扬运河，南达长江，四通八达的水运网络，大大促进了境内延令、黄桥、季市、宁界、广陵、曲霞、新市等集镇的经济繁荣。

    泰兴得淮水之利，一直延续至清乾隆五十五年（1790年），前后近六百年。

    乾隆五十五年，北新河上筑起滕家坝；嘉庆二十三年（1818年），运盐河（老通扬运河）沿线设支流坝。从那以后，泰兴境内淮水时断时续，加上河道弯曲淤浅，江水难以引进，引进来也蓄不住，沿靖各乡农田大面积还旱，东北各乡全部改种旱谷。旱田出产的粮食，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，跟水田相比，都有很大差距。水源的减少，还导致境内土质日趋沙化，粮食减产。由于这些原因，泰兴降为中等县。

    得水即兴，失水即衰，这就是地处江淮的泰兴县的运势。

    依水而筑

    历史上的泰兴城，有没有城垣？有没有护城河？城池是什么模样？相信很多人想知道。

    既然泰兴千余年间有过三处县治，这个问题要分三次回答。

    第一处县治济川镇，没有修筑城垣，原因有两个。

    首先，是地形地貌所限。建县之前的济川镇，功能相对单一，是个江边码头，这样的市镇筑城比较困难。筑城，为的是保护市民，问题是，码头、码头边的商铺、连家店，很难包裹在城内，那样无法从事水运和商贸。这其实是个常识，直到今天，四川、重庆、湘西的江边还保留着一些古城，从中可以窥见，古人在码头城镇筑城时的两难选择。要么干脆不筑城，要么丢下码头不管，只建一座能围住衙门和市民的小城。此外，对于依傍长江而建的济川镇而言，坍江的威胁始终存在，江岸很不稳固，在这种情况下轻率筑城，显然是不明智的。

    其次，济川镇担任县城功能的时间并不长，仅短短27年，如果数百年间一直作县城，按照旧时的习惯思维，没有理由不筑城。

    第二处县治柴墟镇，修建过城垣，是一座龟形土城。

    清光绪泰兴县志第六卷有明确记载：“宋徙县，故有城而隘。”意思是，宋代泰兴县治从济川镇迁到柴墟镇，于是开始筑城，从此有了城防。当时因时间仓促，也限于财力不够，没有严格走程序，先规划设计，再照图施工，而是依照市镇轮廓外围“顺其地形垒土为城”。垒土，是宋代以前通行的筑城方法，一般是就近取土夯实为城垣，取土的壕沟经整治后引水，成为护城河。好在当时柴墟镇四周河网密布，虽说垒土筑城不容易，挖深拓宽壕沟用作护城河倒也不难。

    建成后的土城，并不是规整的四方城，外形像一只龟。县志记载：“肖龟，周长九里，号为龟城。”本来是依葫芦画瓢，按照市镇外围画地筑城，并没有刻意模仿龟的轮廓。不过，土城垒好之后，大家一看，外形像龟，倒也不错。在中国古代，龟是“四灵”之一，系北方守护神，号玄武。龟城有没有把江边码头上的店铺、商家围在里面呢？史书上没有指出，但答案不难得出：没有。理由有三：一是济川镇教训在前，坍江之害一直持续，柴墟筑城不可能太靠近江边。二是没有石头山作为依托，要想砌筑牢固的石岸，再在其上筑城，且不说资金问题，工程难度太大，当时没有这样的能力。三是江边码头是一字排开的，如果把码头上的商家都围在城内，城墙轮廓就不可能像龟。

    这座龟城，前后使用了一百六十余年，最终在靖康之乱中毁于金兵之手。

    1131年，县治迁往柴墟镇东南方向的延令村（今泰兴城），在老龙河南湾围筑土城。原先的延令村四周有濠河环绕，呈不规则的长方形，南北稍长，东西稍短，西北部略呈圆弧形。其范围在今天看来，大致是东到烈士堂西小桥，南到国庆路（当初是河），西到长征路（当初是河），北到北小桥。延令村作为县城后，在原有基础上向东、向南扩展。所筑土城大致呈圆形，城外环以濠河，河上有桥四座，东为朝阳桥（今胜利桥），西为阜成桥（鼓楼西路长征路口原西小桥，今废），南为文明桥（今五亭桥），北为通济桥（今北小桥）。这座土城比较简易，没有正规城门，但有两圈濠河（西、北大部重合）。

    南宋绍兴三十一年（1161年），尤袤任泰兴县令。尤袤（1127年-1202年 ），宋代著名诗人，“南宋四大家”（尤袤、杨万里、范成大、陆游）之首。尤袤的代表作《易帅事》、《淮民谣》均写于泰兴任期内。当时南宋偏安杭州，泰兴处于南宋边区，金兵时常入侵，给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造成很大损失，县城土城垣也在敌方多次攻击中损毁。尤袤上任后，一边将泰兴经济困境上奏朝廷，免去了泰兴百姓向北方金国进贡的负担，一边带领军民整修城垣。为便于防卫，本次工程中还增设了一道外城，也是土城，也是圆形，同样没有正规城门。至此，真正意义上的泰兴城，才算有了初步轮廓，也就是日后西瓜城的雏形，内外共有三圈城河。金兵再次大举南侵时，扬州、真州（今仪征）等城都被攻陷，只有泰兴因为有城池的护佑而得以保全。
   

    1951年，泰兴城墙拆除，随后，墙基上筑起环城路。

    明代泰兴县境图，县城依老龙河而筑，水运发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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补充：
        宋元之交，作为蒙元贵族的封地，泰兴相对平静。元代忽必烈至元十三年（1276年），因为左丞相阿术破扬州城有功，为奖赏他，忽必烈以泰兴作为阿术封地，实封两千户。

       元代至正十三年（1353年），张士诚部将占领泰兴。至正十七年（1357年），朱元璋军队的徐达部将冯国用攻克泰兴，造成泰兴城垣损毁，连孔庙都毁了。

       明代弘治五年（1492年），知县原秉忠用砖砌筑四座城门，泰兴城从此有了正规城门，东面是寅宾门，西面是迎恩门，南面是南薰门，北面是拱极门。嘉靖十一年（1532年），知县朱篪在城垣西南增辟一门，叫延薰门（俗名小西门）。

       明代嘉靖年间，倭寇经常骚扰江海边城镇。嘉靖三十三年(1554年)，泰兴城也遭受倭寇袭扰，泰兴官民下决心要修建坚固的砖城，一边向朝廷打报告，一边精心准备。嘉靖皇帝批准了筑城申请，并下拨官银，泰兴官民万众一心，合力筑城，耗时一年完成。所筑砖城为圆形，有五座城门，东为镇海门，西为阜成门，南为澄江门，北为拱极门，西南为通济门，均建有吊桥，供军民进出；通济门南边还设有水关，俗名西水关。

       用现代人的眼光看，明代泰兴城池似乎很小，南门到北门，东门到西门，都不超过三华里。然而作为旧时代的县城，泰兴城规模适中，因为当时人口很少。史料有明确记载，在城内人口渐多，增辟小西门的那段时期，也就是明代嘉靖年间，泰兴全境，包括广大农村，不过数万人，以此推断，县城居民充其量不过区区数千人。

      嘉靖四十年（1561年），知县奚世亮增辟北水关。

      清代康熙二十五年（1686年），知县吴朴修葺敌台，增建五门敌楼。乾隆三十九年（1774年），知县陈沣就着旧城，加高加厚城墙，减敌台为十六座，改通济门为盈宁门。光绪年间，测得城墙长度是一千三百九十丈四尺，高度是二丈五尺六寸。清代营造尺与明代一样，一丈合3.2米，换算下来，城墙长4449.28米，高8.19米。

      建成后的泰兴城，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水城。城外有护城河环绕，护城河与通江河道相联，水量充沛。城内，包括县衙外的濠河，一共有三重水网，相互联通，皆为活水，延展约十七华里，差不多是城墙长度的两倍。水多桥多，最多时有大小桥梁五十四座（含六尺小桥），这对穿城不足三华里的泰兴城来说，是一个惊人的数字。有水关两座，开北水关可引水，启西水关可排水，既方便运输，又能免除内涝。城内所需物资，均可船运进入，无须转运，无须翻坝，节省了人力，促进了商贸繁荣。

      泰兴城垣是圆形的，宛如西瓜，城外众多河流犹如藤蔓，泰兴及周边人民都称其“西瓜城”。

      清康熙之前，泰兴五百余年均属扬州，淮水过境近六百年间五谷丰登，百姓安居乐业，“夏吃西瓜冬吃羊，相得益彰”的说法家喻户晓。羊，指扬州，西瓜，指泰兴。夏吃西瓜，冬吃羊肉，均乃人生美事。扬州是繁盛之地，泰兴是上等县，所以说是相得益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