拔鱼刺（简直是一场噩梦）

云中漫步

早有“小说来源于生活，高于生活”这一说法，然有时现实生活比小说更加立体、厚重、丰满、甚至残酷，接下来讲的就是本人亲身经历的小事情，绝无虚言或夸大其词。

上周五，我心血来潮的一大早到菜市场买了两条鲫鱼（10元）和少许西红柿、土豆，回家下厨。不管自己厨艺如何，每个人对自己亲手劳动的果实总是格外珍惜、兴致勃勃，午饭时自然少不了狼吞虎咽，鱼头、鱼尾尽入吾口，一不小心，被鱼尾中小小鱼刺卡住咽喉。鄙人生在鱼米之乡，从小到大n次被鱼刺卡过，从没难倒我，用的大家都采用的方法，进则吞饭团，出则呕吐，总能圆满成功。不过，这次似乎这小鱼刺很顽强，进、出的法则对它不管用，它是岿然不动，我只能束手就擒，去医院看看。

本想随缘，过个一两天再说，可总觉有些不适。下午去医院，这几天天空一直阴霾，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，小雨下下停停，空气阴冷，一会儿就到了前几天刚来此体检过的（非上非下）医院，医院总是人满为患，我排队挂号（病历本费、挂号费、就诊费共5元），任何人在医院外无论多么威面八方、风光无限；到了医院，坐在医生的对面，似乎回到了儿童时上小学的乖孩子样，安静，温和，老实听话。这不挂完号，上二楼到了耳鼻咽喉科，一共5名医生，一男四女，两个稍微年轻的女医生在忙碌，其余在看报纸、电脑，我礼貌温和的轻声问：
   “请问这是耳鼻咽喉科吗？”

明知故问的言外之意，当然想劳驾其中闲着的某位医生帮我看看，那个男医生看了我一眼，问也没问，说等一会儿。

其中一名戴眼镜的年轻女医生忙好了，过来问我什么问题，看着她脸色不悦，我估计周五，回家心切，别人闲，而她忙，谁知道什么原因，更加小心地说明了我的情况，戴眼镜的她又戴上左眼能照明的专业光镜，左手用纱布包着我的舌头往外拉，右手用刚在酒精灯上的烤着消毒的专业工具摁着舌头，探视着咽喉，终于发现了潜伏在深处的小鱼刺，谢天谢地，真顺利，我寻思着。  

“鱼刺在左内侧，有一定的深度，你咽喉敏感不敏感，要不要打麻药？”她专业的提问。

  “必须打麻药，”我深知自己咽喉敏感。

于是，她轻轻地望我咽喉内喷了少许麻药，并嘱咐我不许往下咽和往外吐，含着，我深深自责自己没有配合好，孰不可忍地咽了两口，几分钟后，她右手拿长长细细夹鱼刺的钳子，左手拿那摁我舌头的工具，要我配合，舌头使劲往外伸，我自己右手使劲把舌头往外拉，好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大显身手。然而她的钳子与我的鱼刺总是差之毫厘，刚要零距离接触关键时，我的舌头不争气，本能的往回缩，无论我经常举哑铃的右手用力使劲往外拉，舌头总是能占上风，抵抗着，循环几次，无果。她有些不耐烦的说：“你看你总是不能坚持，舌头是不是有些疼啊，大概是麻醉力度不够……，”又喷了一次麻药，歇了几分钟，继续战斗，无果。我恨我不争气，居然在咽喉被她的钳子搞的疼痛难忍时，眼泪不自主的往外溢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，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掉眼泪实在窝囊，但我知道那是眼睛的本能。

第三次喷了麻药，戴眼镜的女医生叫我到里面的房间就诊，拿着一个长长的显微镜，另一头是带着电脑的，看来她准备运用机器和自己双手的配合，显示真水平，同时把我咽喉那狭小的空间放大到电脑上，这时里面原来的女医生在旁边，鼓励我，让我忍着点儿， “坚持，加油……一定能拿出鱼刺，”重复一样的故事，几个回合下来，无果。在此过程中，我想到了无数个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无畏战士的镜头，甚至想到1942年逃荒落难的300万河南人,二战时期奥斯维辛处决的100万犹太人……,比起他(她)们我这点痛又何足以道哉,我甚至希望那傍边观望、助威、呐喊的女医生用刀扎我大腿，好让我转移我舌头的不适，我善意的调侃说：“简直像坐了一次老虎凳。”

戴眼镜的她淡淡地说：“这哪有老虎凳痛苦，”言外之意，是我没有配合好，旁边的医生也说是我没有坚持，不一会儿，那个专业小钳在我咽喉中搞出了血，我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有事吗？”她无表情地说：“没事。”周五下班之前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，就像以前上学时，老盼着星期五一样，格外的轻松，然而为这根可恨的鱼刺毁灭了她轻松下班的念头，整整两个多小时，说实在话，我的确感到不安，眼镜女医生敬业的反复的要我坚持，总是在最关键处，不争气的舌头往回咽而破坏了她大功告成的好事，最后，我甚至理亏的对她说：“鱼刺卡在里面也不疼，也不是大问题，说不定过几天就没事了，”她执拗地义正言辞地说：“不行，既然看到，就要把它拿出来。”

我知道，她很敬业，但我足足承受了两个多小时的痛苦,我配合的和她在一个角度；而舌头也俨然成了鱼刺的忠实守护者，就这样僵持着。我是骑虎难下，想回去又不好回去，我估计舌头也有它自己伸出的最大忍受限度，她俨然和那根鱼刺较上劲了，好象是卡在她的咽喉里。

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，随着我一声尖叫，下面一颗门牙松动，人在遭受突然其来的巨痛必是大叫，那个男医生赶忙过来，接过工具，要我双脚并拢，舌头尽量往外升，头微微仰起，嘴尽量张开，他三加五除二的以迅雷不及耳之势，把鱼刺拔了出来，看着他钳中的鱼刺，我感动、感激的要请他晚上喝酒，他谈谈的说：“不用。”此时的我全然忘了他是医生，也没顾上那眼镜女医生，我起身要走，她让我等一下，眼睛不看我，只是快速的在病历本上写起来，我不假思索的问她和那个男医生工作各几年了，“三年，十几年”，说的同时把写好的病历要我下去交费。

当我走到交费处的时候，我忍不住地跑到服务台，向那个接受咨询的中年男医生问了几句，“本来能几秒钟拔掉鱼刺的事情，为何那个医生足足活活折磨了我两个多小时没能搞定，为何还要我交费50元，”那医生不慌不忙职业地说：“这纯是手工活，每个人的经验不一样，没有谁一开始就能一下子把鱼刺拔掉，要给别人成长空间，”

“可她工作了三年啊，”

我不解地看着他，他回说：“人总是在实验中进步啊，拔鱼刺有的交钱有的不交，你还是去把钱交下……”

不知不觉我成了实验品，我不想再理论，再多的在情在理言语在他天衣无缝、无懈可击、毫无表情的回答面前，总是苍白无力，一无是处。我于是准备去刷医保卡，我成了实验品，忍受了活到今天肉体上从没有受如此剧烈之痛苦：咽喉出血，牙齿被她那摁舌头的专用工具搁的摇摇欲坠，咽喉黏膜被破坏。然而她苦苦工作奋斗了两个多小时，虽然做的是无用功，只是让我的胃中多了些麻药，一颗松动的门牙，还有不自主淌了些无感情的眼泪，为她手艺的提高提供了一个平台、一次契机，真心祝愿她手艺进步，也为下一个被鱼刺卡着的人在她手下不忍受我这样的痛苦，我感觉值了。

最终，我没有去交钱，也没有任何人强制要我交钱，如果我是个胡搅蛮缠的人，我想她倒有可能要付我钱。我思量着，不必想因为某鱼刺或其他引起什么血案、医疗事故,也不会因某些蹩脚笨拙的医生而对全部医生失去信心；更不会为这冰冷冷的医院似乎成了流水线,而忽视最基本的人文关怀和不敢承担责任而担忧。医院本是生命的维修站,生命的最后坚守阵地,然而我的舌头无论怎么麻木也比不上那些观望的优秀医生的心灵,不知道有多少悲剧在这里发生,我不愿再想下去…….

若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去付钱，因为这根小小鱼刺加两个多小时折磨值50元，那我把卖我10元钱两条鲫鱼的勤劳商贩至于何地，他若知道了，情何以堪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