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长青藤 于 2013-6-20 18:18 编辑
瘦 竹 泣 修竹节拔向天升 疏影摇曳似行人 陋室卧听萧萧竹 应是我家疾苦声
愧 对 母 亲 我的母亲殷桂珍是南殷人。娘家虽不富裕,但也比较殷实,外婆只生了我妈、我舅,自然视为掌上明珠,饭来张口,衣来伸手。可到了我家,灾祸接踵而至,苦难纷至沓来。她一生就送走了十个亲人:我的外公、外婆、舅舅;我的两个爷爷、两个奶奶(其中一个爷一个奶是我父亲承嗣);我的父亲、大姐、弟弟。特别是我的父亲、大姐、弟弟去世,等于剐了她的心头肉,抽了体内筋,痛不欲生,如五雷轰顶,天陷地塌,十个亲人由她亲自送葬,多大的打击,不堪设想。 父亲34岁就离母亲而去了,父亲患的阑尾炎,当时医药不发达,医疗技术差,不能开刀割除,母亲送父亲去医病时一边扣扣,一边流泪。父亲终于不治,撒手人寰。父亲去世时,我才七岁,弟弟两岁。 父亲走后,撇下的是四个老人,六个孩子。两个姑母(奶奶所生),我们兄弟姐妹四个,大姐、二姐、我和弟弟,一个妇道人家,要养活连她自己十一个人,糊十一张嘴,个中困苦,可想而知,俗话说,发家难,守家也难,母亲撑家的时候,家中还有土地20亩(土改后剩下13亩),打的粮食也不少,但全给猪吃了(每年养10—20头猪),煮酒、开磨坊、麸皮喂猪都要粮食,猪卖不起钱来,总是蚀本。农村有一种说法,养猪不赚钱,回头望望田,意思是要靠“猪屁股”垩田。家中经常有上顿无下顿,有时候靠吃豆饼度命,把豆饼敲成小块放锅子里炒熟,有点发黄,放在石磨上磨成粉,然后用水一泡,当焦面吃,我的一个奶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饿死的,你想想看,一个病人,病入膏肓,连高粱粯子粥总没得喝,吃豆饼屑怎能咽得下,怎么不死呢? 我一家十多人挣扎在饥饿线上,母亲为了使我们不受饿,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,到田里挖野菜,寻人家落下来的胡萝卜,剥紫荆树叶子,榆树叶子,但她从来不偷人家的东西。她常教育我们:饿死不做贼,穷要穷得硬,穷得有骨气。在她的影响下,我们姐妹四人都养成了这个品格。我们家的境遇,得到不少好心人的同情,甚至接济。但也遭到少数人的讥讽、谩骂:“你一天到晚在这里落魂,怎不吊死在树上?”母亲也不回应,擦擦眼泪离开。 母亲把找回来的野菜、胡萝卜、紫荆树叶、榆树叶等,放水里煮,加点盐、粯子。就算饭食了,那时是没有油的,有时连盐也买不起,泡的酱豆子都发臭了,也没有盐放,我们经常就着臭酱、淡酱喝粥。到了合作社、人民公社时期,日子也不好过,母亲年纪大了,又裹了小脚,挣不了工分,只靠哑姑一个人挣工分,工分少,分的粮食就少,仍然过着挨饿受饥的日子。 1958年以后,我师范毕业,出来工作了,每月工资只有30.8元,一个人的生活难以维持,更不要说接济家庭了,后来回到家乡农中教书,每月也只有三十块钱工资,老婆经常生病,要求医买药,家中劳力少,年终要缴透支钱,一直是经济窘迫,捉襟见肘。母亲年迈多病,想到母亲年轻时,冬天一大早捏着小脚(因为天冷,脚冻得疼)煮早饭,让我吃了去上学,总想报答她,然而心有余力不足,加之忙于工作,也未做到“晨昏定省”,临走时,只为她准备了一具薄棺材,三等木材做的(好木材要计划),只是没有火化,保留了完整的遗体,稍感心安,我想到母亲一生受苦受累,到老未能得到应有的回报,总感到良心谴责,内疚惭愧。遗憾的是,当时为儿没有尽孝,现在日子过好了,子欲孝而亲不在了。
哭 弟
弟弟杨国林1940年生,属龙,如在世的话,今年73周岁,从小很健壮,样子也漂亮,一表人才。见人一脸的笑,叹是个短命鬼,1958年春,我在南京晓庄师范读书,四天前弟弟背着我的简单行李,把我送到高港码头上轮船,兄弟俩是步行到高港的,因为没有钱打车票,四天后我接到了家中电报,说弟弟没了,噩耗传来,我白天噙着泪上课,晚上一夜没睡,哭了一夜,因为刚开学,身上又没有盘缠,所以没有回家送弟弟一程,我姐夫严济林代理了后事。那一年,我整个一年等于掉了魂,值到现在都没有胆量打听弟弟葬于何处,怕见到伤心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因为我们是患难兄弟呀,弟弟两岁时父亲就先他而去了,实指望兄弟俩相依为伴,为妈撑起一片天,现在只剩我孤帆孑立,难以为母亲遮风挡雨了,岂不伤心欲绝,唏嘘不已。 弟弟从小聪明伶俐,讨人喜欢,小学一毕业,大队就有人推荐他当会计,我妈一咬牙,不行,我再穷也要让他上学,让他读书,就这样他考取了西门民中(现在的西城中学,那时初中择优录取学生),1958年春不死的话,已经读到初中二年级下学期了,那时他虚年17岁,村上的人无不扼腕嗟叹,为我妈恨天,天道不公啊! 弟弟在世时,从小就很懂事,假期里总要到田里去捡拾人家落下的东西,但他从不偷人家的,临死前一个寒假里,我们兄弟俩一同到东门种猪场去打短工,帮助剁猪草,刷猪窠,搞卫生,因为说是搞勤工俭学,忙学费、种猪场的领导很乐意接受我们,干一天活,每人可得到五角钱的报酬,因为是童工,大人每天一块钱工资,弟弟过世以后,妈妈去给我们结帐,种猪场的领导和工人得到弟弟去世的消息,无不顿足叹息,为我妈失子之痛惋惜。 我回来问妈弟弟怎么死的,妈说弟弟在晚上乘花白月夜送东西去二姐家,回来跑到庄西头,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在人家屋上走,吓出一身冷汗,到家便倒下了,高热不降,又没钱看医生,两天后就走了。 17岁,正值风华正茂、血气方刚的豆蔻年华,小荷才露尖尖角,就被暴风雨摧折了,怎么不叫人心寒齿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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